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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13 阅读 / 0 字发布时间:2023-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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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了吗?」

「更该做好准备的是你吧。」

爱纱迟疑了几秒,没再作声。

把将大范围的广域空间化为风场的招数,通过不断压缩宽度的方式转化成持续朝着同一个方向输出远距离风力的绝技……若叶舞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这样把爱纱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轻易地讲了出来。

她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么做,这就好像把原本作为压制手段的辅助牌一股脑地当做破坏牌全部丢出一样。尽管她确实制造过碾压性的力量,但那充其量是在极小范围内的运用罢了。

可若叶舞马上又说,并不是要就这样直接对山吹发动攻击,而是借助这强大的风力,将某个人送到天上去。

这个人应该是谁?爱纱并不认为有任何人能安然无恙地踩着风平稳爬升,在仅仅由风力和重力支配身体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一个朝反方向的作用力来弥补的话,受力根本就是不平衡的,说不定到半空就失足坠落了。

她不能让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冒这种风险。

不可行……不可行……

爱纱正准备提出异议,却看见若叶舞缓缓伸手指向了栗花落。

如果没法保持平衡的话,让那种必要性不存在不就行了吗?

当那样一道直达天际的风轨形成的时候,即使是缭乱的黄沙也会乘着风回归定向运动。

如果说栗花落没法在错综复杂的轨迹中,准确地指定该怎样互换才能一步步更接近山吹的话——

给她把路铺出来就好了。

爱纱收回思绪,重新和栗花落交换了视线。

她的手中轰出了巨炮。


「新月!!!」

眼睁睁地看着笔直下坠的栗花落,过度使用能力的爱纱已经根本迈不出一步了。

那是数千米的高空。

在栗花落每一次互换后沙砾受击所导致的本体位移,都会弱化一部分动量所带来的速度,但是那怎么说也没法完全和重力相抵消……如果栗花落因此而坠地重伤的话,爱纱会把责任全部推到自己身上。

她几乎喊哑了嗓子,但三日月只是轻轻地告诉她「相信新月」。

——就在这时,沙尘弥漫的远方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那是!?」

大家都挤到阳台外,极力捕捉着被隐藏在浑浊的帷幕背后的信息。黑影仿佛是注意到了这边,伸手举过头顶用力挥动。

「他在向我们招手,可到底还有谁……」

爱纱话音未落,放下望远镜的森谷突然给她递了一杯茶。

「栗花落同学就交给你们了,我去处理一下急事!」

「诶,怎么这种时候——」

「喝了它!」

她手忙脚乱地接稳了茶杯,被对方突然爆发的气势吓得咕咚咕咚往肚子里倒去。

「咳咳!!」

爱纱一时半会没缓过来,嘴里的茶水在这种时候根本尝不出任何味道。

下一秒,她猛然感受到身体开始燥热了起来,汗止不住地往外流。她开始大口喘气,正常的呼吸频率已经明显供应不上了。

「这是……」

爱纱眼前的画面开始天旋地转,注意到异常的若叶舞赶紧扶了过去,转头一看却发现森谷早就不见了。

「浅井你没事吧!?」

「不要、碰我……!」

爱纱像是暴躁的野兽一样从若叶舞怀中挣脱,双手撑住围栏,周身开始聚集起旋转的沙砾。她的脑袋死死地往下低着,声音像砂纸磨过桌面一样沙哑了起来,

「森谷老师是要我去救新月,可我现在有点压不住自己的能力,所以……」

「是那杯茶吗。但是你的身体——」

「现在还有什么比新月的生命更重要的吗?!」

若叶舞像是被踹了一脚般后退了好几步,阳台盆栽上的观赏竹毫无规律地乱舞着。

「对不起……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浅井,」

她单手挡着从爱纱身上掀起的狂风,双唇张了又闭,最后只留下四个字,

「……注意安全。」

这句话仿佛一道信号。

爱纱「嗯」了一声后,踩上阳台的围栏,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了沙海。


当爱纱踩着从脚底喷射出的风口赶到茶馆几公里外的时候,栗花落已经被「黑影」平稳地接住了。

不,那是她刚刚还见过面的人。

「小千?!」

「真是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倒是先通知我一声呀。我明明是你的救命恩人,说好要为你负责的!」

「不好意思,情况实在是紧急……」

爱纱的视线在空中闪躲,似乎在为又把这个重要的朋友忘了而感到局促。

相反,脚踩木屐的少女并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她把栗花落小心地放在地上,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比起这个——

「还好吗,新月!」

「山吹她,拒绝了我……」

「拒绝?」

听到这个字眼,爱纱皱了皱眉,抬头看到蝶羽还在困惑着,正要向她说什么解释现状,被对方用大大的手势给拦住了。

「我在和物体互换内在的时候,只要身体状况允许,就像走进一扇敞开的大门一样轻松简单。可是山吹不一样,我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拦在外面了……她的心门不仅紧闭着,还内外加了好几道锁。」

「真的只是因为你吗?」

「?」

爱纱不合时宜的提问,让栗花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以我自己不都这么说——」

她的话在半途终止了。

「不……仔细想想,我除了放弃实验以外,确实没再做过什么亏欠她的事了。重新考虑那个森谷老师说的话,山吹最初会被拐进实验场,也不全是因为我。反而是我先入为主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才不停地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你能想通比什么都好。山吹现在这个情绪,明显有点不太对劲。」

「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剩下的因素到底是什么,这道心锁到底该怎么解开呢?」

没有回答,爱纱把目光投向头顶,那个少女依然停留在遥远的天空中。刺眼的血红色光芒铺天盖地,仿佛下一秒就会吸走世间的一切。

「我大致知道了。」

代替沉默的,是蝶羽充满底气的声音,

「虽然不清楚和爱纱你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总之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让风铃从天上下凡和我们好好说话对吧?既然不知道她的内心想法,那就把那份情感连根复制过来,亲身体会一遍就好了。我就不信连和陌生人打招呼都像小动物一样胆小可爱的风铃,会真的想把这个美好的家园毁在自己手里!」

「等等,你刚才说——」

爱纱相信她真的会做到。

可从她的嘴里,说出了什么让爱纱始料不及的东西。

「事不宜迟,爱纱,你能再发动一次那个吗?」

对方并没有给自己深究的机会。

「那个……你是说风轨?不行,刚才能让新月配合她的能力接近山吹就已经非常勉强了,我不能保证——不对,你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了吗?」

「相信我。」

爱纱和蝶羽四目对视。

同时,她看着从对方的瞳孔中,倒映出来的自己。

(小千是在,让我相信自己吗……?)

「我回避一下。」

栗花落借着爱纱的肩膀支起身子,和她们拉开了十余米的距离。她的身形像稻草一样摇摆不定。

而爱纱只是紧张地站了起来,在她的四周,风向开始变得缓慢而有规律。

「我啊,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朋友之间闹矛盾了。」

托了托镜框,蝶羽也起身把视线与爱纱平齐,

「有一个人,曾经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亲手葬送过一份美好的友谊。那既不是意见分歧而导致的决裂,也不是互相厌恶而造就的渐行渐远,竟然只是她在感受到那个人的心意后,过于惶恐不安,为了不去面对内心的苦涩反而摆出了一次次坏脸色……至少现在,她已经不想逃避了。你说风铃她,会不会也是因为消化不了一直以来积压着的情绪才和大家反目成仇的呢……?所以,把这一切都交给我吧。那份答案,就由我来给你挖出来!」

爱纱并不了解蝶羽的过去。

但是,她隐隐读出了对方如此愿意拯救那个女孩子的原因。

她用微微上翘的嘴角代替了回答,随后将右手高抬过头顶,笔直地朝向了正上方。

在那一刻。

无数风沙向着中心聚拢,被不断地推向高空中,大漠中恍若出现了一柱直达云霄的天梯。

紧接着,借助爱纱的力量踩在空中的蝶羽的脚下,像是火箭推进器般喷射出了剧烈的气流。

那只不过是短短十几秒的时间。

数千米高的天穹中,降临了陨石与流星群的层叠卷积云巨像,就这样被系着丝带的广袖衫少女突破了。


蝶羽从来没有感到这么胸闷过。

如果说高空剧变的气压会让人像是被捏住了喉咙般缺氧、气短的话,但那还远远达不到现在这个程度。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仰起头的山吹,难受地喘不过气来。而她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山吹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轻飘飘地挥挥手,一束光芒就从身后射了出来。

蝶羽甚至还没捕捉到这道光束的颜色,双脚就和刺眼的盲区重合了。

(正好——)

她并没有因此坠落,反而借助对方的攻击腾空而起。一块破碎的陨石迎面砸来,她连忙俯身躲了过去。

不等她找回平衡,脚底的一块体积更庞大的陨石在视野中迅速靠近。

(这里的陨石运动规律好奇怪……是被某种力量托在了空中吗。)

为了验证猜想,蝶羽一咬牙,选择了垂直撞上陨石——

浑身散架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

这颗不输把沙海轰出巨坑的陨石的「天体」,竟然如同跳跳球一样上下晃了起来。没过多久,她眼前的世界终于停止了摇摆。

重新观察周围,她才发现在这厚重的云层之上,大大小小地隐匿着无数悬在空中缓慢移动的岩石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好不容易找到了落脚点,可在她脚底的木屐发出咯吱声的那一刻起,一股浓烈的恶意就像剧毒的雾气般向她侵蚀了过来。

就好像……有什么脏东西在拼命想往外把自己扯出身体一样。

(原来陨石都是从这里召唤出来的吗。……糟糕,好难受——)

黯淡的月光从天边照射过来,山吹的双眼没有反射出一丝光芒。不知道是不是对蝶羽反过来利用了自己而感到意外,她将光束的准心瞄向了对方脚底,动作比之前急了不少。

蝶羽捂着胸口,朝着斜下方另一块较小的岩石纵身跃了过去。在地上侧翻了一圈后,她只感觉那种揪住自己往外扯的幻觉越来越清晰了。耳边逐渐传来噪音,她根本没法分辨这是环境声还是从自己脑海传出来的杂响。

不……那远比噪音要严重,简直就像是有人在自己耳边悄悄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她难以忍受地狂躁了起来。

(风铃的内心,究竟隐藏着什么巨量的信息啊!)

蓝白色的光束还在不断轰向蝶羽,她完全用身体将一切破坏抵挡了下来。能力是在正常发动的,可是她根本读不懂覆写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就连她的眼前,都开始一明一暗地发生了闪烁。

身体不受控制了。

——『这个世界……』

耳边的念语在诉说。

——『把这一切……』

她捂住耳朵跪地,窸窸窣窣。

——『尽数毁灭……』

这应该不是自己的声音,可是。

意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视界恍惚间往后退了一瞬,在一片灰黑色的雾霾中,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给我去死!!——不,绝对不行……!)

蝶羽终究被扯了出来。

她看见自己跪倒在巨岩边缘,脚趾被磨破出血,脑袋几乎在往地上砸。痛觉从全身扩散开来,不由分说地灼烧着自己的意识,可是无论她怎么操纵身体,都没法传来任何的反馈。

这时,山吹再次向她发动了攻击。

蓝白色的光束击碎了脚下的巨岩,她的意识猛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没有喘息的时间,她踩着碎片跳到了更低的平台上。

她被刚才的现象深深地吓到了。

那是噩梦……抑或是比噩梦更可怕的某种东西,毫不讲理地强占着自己的身体,试图把她变成一个完全被邪道操纵的傀儡。

甚至在她脱离身体的前一秒,就差点当场往下跳了。

(难道说,这就是现在完全统治着风铃的身体与意识的正体……?)

随着对攻击的规避,蝶羽的纵坐标在不断下降。她很快就踩在了陷入云层的岩石上,和山吹只差半个身子的高度了。

「镜胆鉴心」,是在自己能够产生某种情感的前提下,将对方的情感完全复制到自己身上的能力。

深知这一点的蝶羽,仿佛在山吹的背后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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